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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肥之路的回忆 -- 1
毕业六十年了。当年同学中有一批是分配去氮肥厂的。回想起我们这批湖大学子，想起我们曾经投身的我国漫漫化肥路，想起那些理想、期待、奋斗、挫折、无奈与悲凉……这里写下一点回忆，既是对曾经走过坎坷的或已逝去的同窗学友的怀念，也可给尚能读得到的老同学们作暮年的消遣。 1. 南京永利铔厂 战火中起步 无机化工专业学的是无机酸、碱、盐等基本化工产品的制造。是重要的基础原料、材料工业，是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是当时国家建设急需发展而又人才稀缺的领域。化肥制造是其中重要的一环，特别是氮肥工业。合成氨则是化肥工业和基本有机化工的主要原料。从氨可加工成硝酸，所以常将硝酸生产也归属到合成氨工业范畴。硝酸铵是火炸药工业的原料，可见合成氨工业也是国防所必须的。 民以食为天。肥料是提高农业收成所不可或缺的。古老的农业依靠的是农家肥，即人畜粪便之类，这严重束缚了农业的发展以至人类族群的繁衍。 1913年，德国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座工业规模的合成氨工厂，年产量7000吨。为氮肥工业的发展开拓了道路。从此，合成氨工业生产出的氮肥彻底改变了人类农业的格局。欧洲人得以脱离饥饿。二战后合成氮肥进入第三世界国家农业体系，带来了这些国家的农业增产和人口爆炸。 世界化学工业已经开启新时代。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卜内门化学工业公司陆续向中国推销硫酸铵，农民称之为肥田粉。先进的化工技术刺激着中国农业，也在抢占着广大的中国市场。中华民族的精英及时地看到了这一点，身体力行，奋起直追。中国近代化学工业的两位奠基者携手登上历史舞台，他们就是范旭东和侯德榜。
范旭东，湖南湘阴人，1883年生于长沙。早年丧父，家道中落，随母亲谢氏和哥哥范源濂迁往湖南省长沙市保节堂居住。1897年，范旭东随哥哥范源濂考入湖南时务学堂，是学堂"南学社"中活跃的人物之一。 时务学堂是清末戊戌变法运动期间，维新派在湖南创办的第一所新式学堂。1897年1月由岳麓书院山长王先谦领衔正式呈报立案，湖南巡抚陈宝箴批准在长沙创办。戊戌变法失败后，时务学堂先后更名为求实书院、湖南省城大学堂。1903年湖南省城大学堂与改制后的岳麓书院合并，组建湖南高等学堂，1926年正式定名为湖南大学。经此查证可知，被后人称为“中国民族化学工业之父”的范旭东先生，不仅是湖南人，而且曾经就读于时务学堂，是我们湖南大学的学长。这对于我们这些从湖南大学化工系毕业出来的化工人来说，总会感到有些兴奋。 1900年范源濂参与唐才常自立军起义失败后，携带弟弟东渡日本。范旭东就学于东京清华学堂。1908年范旭东考入京都帝国大学化学系。1910年毕业留校任教。1911年，辛亥革命消息传来，范旭东回国。 回国后，范旭东无意官场，专注于开拓国家的化学工业，实业救国。1915年在天津创办久大精盐公司。1918年在塘沽创办永利制碱公司。1926年塘沽厂生产出优质纯碱。1933年12月，范旭东着手创办永利铔厂。要为中国打开合成氨生产的大门。 侯德榜，1890年生于福建闽侯。1911年，侯德榜考入北平清华留美预备学堂。以10门功课1000分的优异成绩誉满清华园。1913年，清华学堂毕业，被保送入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化工科学习。1917年毕业，获学士学位。1918年参与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研究制革，1919年获硕士学位，1921年获博士学位。 1921年，侯德榜接受永利制碱公司总经理范旭东的邀聘，离美回国，承担起续建碱厂的技术重任。1923年出任永利技师长（即总工程师）兼制造长。突破国外技术封锁，于1926年成功生产出超过卜内门的优质碱。 1922年起先后当选为中华化学工业会理事，常务理事；中国化学工程学会理事，理事长；中国化学会理事长；中国化学化工学会理事长；中国化工学会筹委会主任，理事长。1927年起在永利化学工业公司任总工程师兼塘沽碱厂厂长。
1934年，范旭东决定在南京创建中国第一座大型化肥厂——永利铔厂，兼产合成氨、硝酸、硫酸、硫酸铵，任命侯德榜为厂长兼技师长（即总工程师），全面负责筹建。该厂建于南京的长江北岸，年产合成氨3.3万吨，硫酸4万吨，硫酸铔5万吨，硝酸0.33万吨。工程设计采用美国氮气工程公司的先进工艺，设备选购自美国、德国、英国、瑞典等国，并先后派专家赴美英等国进行设计审查、设备采购验收以及人员培训。 1937年2月，永利铔厂产出了中国第一包“红三角”牌肥田粉。合成氨技术达到了当时的国际水平。虽然设备大都是向外国购买的，但设备精良、规模宏大。是当时亚洲最大的化工厂，是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联合化工企业，被誉为“远东第一大厂”。这是中国民族化工史上第一套大型合成氨装置。我国的化肥工业开始起步。
但是，5个月之后，全国抗日战争爆发。 8月5日，永利铔厂随即奉令改产硝酸、硫酸及硝酸铔，支援抗战。9月27日，10月9日， 10月21日，工厂三次遭遇日军飞机轰炸。一个月中，永利铔厂共中弹87枚，厂房设备遭到严重破坏，损失惨重，工厂被迫停产。范旭东决定，绝不投降日本，工厂内迁，抢运部分机器设备，技术人员和工人随厂西撤。 1937年12月永利铔厂被日本海军陆战队占领。1939年底日本将永利铔厂改为“永利化学工业株式会社浦口工业所硫酸工场”。日军要把这个化工厂改为生产炸药、地雷的军工厂，被范旭东拒绝，永利铔厂被迫完全停产。1942年日军将工厂的全套硝酸铵设备共计28套，1482件，劫掠至日本，安装于日本九洲大牟田用于军用生产。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8月28日国共两党在重庆进行谈判，共商建国大计。9月17日赴会的毛泽东接见了身在重庆的范旭东。正当积极部署从日本人手中接收永利铔厂等化工企业之时，10月4日范旭东突发急病在重庆沙坪坝南园逝世，享年62岁。毛泽东十分震惊，当即派周恩来代表前往南园吊唁，书赠挽联 “工业先导，功在中华”。 范旭东逝世后，侯德榜继任总经理，全面领导永利化学工业公司的工作。他立即部署永利塘沽碱厂与南京铔厂的接收和恢复工作。11月，永利铔厂接收完毕。当时工厂受到日本侵略者的粗使滥用，己是千疮百孔。永利员工历经10个月的修复工作，勉强于1946年8月恢复生产，产量仅得战前的三分之一。铔厂的硝酸设备在战争中被日本侵略者运往日本，侯德榜亲赴东京找盟军总司令部等有关方面据理力争，于1948年重回铔厂。恢复硝酸生产，至2011年光荣退役。 到1949年南京解放前夕，“远东第一大厂” 永利铔厂已处于奄奄一息状态。人民政府积极帮助恢复生产。所产硝铵制成炸药，支援抗美援朝，这是后话。
在范旭东创办永利铔厂之前，中国还有一套小型合成氨装置在运行，那就是上海实业家吴蕴初的天利氮气厂。 1932年，建成上海天厨味精厂和天原电化厂的吴蕴初，了解到美国杜邦公司的合成氨试验工厂停业，有一套设备待售，便买下设备，建设了天利氮气厂。天利厂用天原厂电解车间放空的氢气制合成氨，部分合成氨再制成硝酸，这是我国第一家生产合成氨及硝酸的化工厂。这套合成氨试验装置由美国工程师设计。建厂之初购自美国的2台氢气压缩机使用至今。 加上后来建天盛陶器厂，吴蕴初在上海形成了实力雄厚的“天”字号化工集团，在我国化学工业史上写下了灿烂的篇章。 为使天利氮气厂和同时在建的永利公司南京铔厂之间避免矛盾激化，吴蕴初与范旭东坦率地通函协商，划定了各自的经营范围: 永利在长江以北，天利在长江以南，从而形成了所谓“南吴北范”的格局。 上海沦陷，天利氮气厂被日军侵占。抗战胜利后收回，经修复后于1947年恢复生产。但在美货倾销和国内通货膨涨的交迫下举步维艰。 吴蕴初先生1953年10月15日病逝于上海，享年62岁。
而在天利投产后不久的1935年，日本侵占东北后在旅大地区建立了一个大型企业----满洲化学工业株式会社（简称“满化”）。“满化”也是一座以生产合成氨为主的化学工厂。生产硝酸铵和硫酸铵。它是为扩大对中国盐业等资源的掠夺和发展军事工业而建立的。日本战败，1945年10月苏联关东工业管理局接管了“满化”。1947年6月由我党收回，定名为大连化学厂。修旧利废，恢复运作。所生产的硝酸铵是解放战争中解放军所用炸药的重要原料，为解放全中国作出贡献。
2. 吉林兰州太原 苏联援建三大化肥基地 新中国成立后，百废待兴，工业农业国防建设都急需起步。在西方全面封锁禁运的国际环境下，国家果断执行计划经济的模式。1950年6月，政府成立重工业部，下设化学工业局，主管全国化学工业的生产和建设。这是化工部的前身。1956年5月升格为化学工业部。 与此同时，引入苏联模式的设计院体制，建立符合我国国情的设计院系统。各行业主管部门的设计院，在政府统一的调配和计划指令下，完成对工程建设项目的咨询、勘察、设计等工作。这些设计院在短时间内培养了全面覆盖各行业的专业技术人员，为我国工程咨询与勘察设计行业的人才建设工作打下坚实的基础。这是后来国家大规模建设的制度保证。 1953年，国家开始有计划的经济建设。经重工业部决定，将东北、北京、上海3个化工局设计处，几个大化工厂设计组的全部设计人员，以及分散在各地的主要化工专家和大量技术人员调集到沈阳和北京，合并成立了拥有1300多人的化工设计公司。次年，公司迁北京，开始负责国家建设计划中重要化工工程项目的勘察设计任务。最初分为氮肥设计院、基本化学工业设计院、有机化学工业设计院三个，其后合并在一起，名为化工部化工设计院，这是新中国最早成立的国家级化工勘察设计单位。 化工设计院的建立，得到苏联派出专家小组的系统性指导。有些新兴的专业，例如化工过程自动控制，国内当时一片空白。按苏联专家建议，从其他专业中抽调人手，实时组建。开办培训班，由苏联专家讲课，传受化工自动控制的基础知识。开创了自动控制专业。同时，建议派遣留学生去苏联学习，以及立即在天津大学和浙江大学开办化工自动化专业。到1961年，国内开始陆续有自控毕业生分派到各主力设计院，缓解人材之奇缺。
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我国从苏联与东欧国家引进156项重点工矿业基本建设项目。这156项重点工程奠定了中国初步工业化的经济基础。以这些项目为核心，加上数百个大中型配套项目，中国初步建起了完整的工业经济体系。 在这156项基础建设项目中，大型氮肥厂有3项，分别建在吉林、兰州和太原。它们都是由苏联国立氮肥设计院设计。 吉林年产5万吨氨，9万吨硝酸铵，兰州和太原都是年产5.2万吨氨，9.8万吨硝酸铵。在原料方面采用焦炭在固定层间歇式气化炉造气，是40年代的成熟工艺。适合当时我国多煤、缺油、缺气的具体国情。 三套装置分别在1957-1961年间建成投产。成了当时国家化肥工业的骨干主力。而苏联成套的完整的图纸和技术数据，更是我国技术人员学习的重要依据。对促进我国化肥技术人才的成长起着重大作用。
化工设计院除组织力量配合苏联援建的吉林、兰州、太原三大化工基地的设计任务外，同时自行设计了年产7.5万吨氨的四川化肥厂。项目在1959年前顺利投产。此项工艺缩短了流程，提高了效益，节省了投资，也标志着我国已基本具备自力更生建设氮肥厂的能力，从此开启了中国氮肥工业国产化的发展历程。
化肥之路的回忆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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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70-1-1 08: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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