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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人生道路》连载 第一章：“长毛”太公
1.“长毛”
太公徐祖源生活中最光辉的一段是在19世纪的60年代，我出生晚，未能见到他的面。当我开始懂点事的时候，常常听到长辈和亲属邻居们讲起他的故事。每次讲故事总是因为看到了祖父床背后的一把大刀引起来的祖父很珍惜这把刀，每过一段时间他总要把它擦拭一番，黄梅天还要拿到阳光下晒晒，不让刀鞘长霉，这是太公留给后人的一件传家宝，孩童们是触摸不得的，这把刀是太平军的战刀，“长毛”太公的名称就来源于这把战刀。
“长毛”是满清政府对太平军的贬称，太平军是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自己的。群众虽然并无恶意，却也常用这个名称在背地里称呼太平军，这另有形象上的原因。满族的风俗习惯，男子把头顶前半部的头发剃掉，其余部份的头发蓄得长长的梳成辫子，一个民族喜欢怎样打扮是他们自己的事，不需要别人去说三道四，可是当满族入关，成为中华大家庭中当家的一族时候，强行要求其他民族也按他们的式样打扮，而且还提出留发不留头的血腥政策。据说那时穿街走巷的剃头担子上都挂着一把大刀，还有皇上圣谕：谁在理发时坚持旧日发式，将格杀勿论。结果满族的打扮成了其他民族被征服的象征。这些事情过去很多年代了，祖辈们受到的创伤，人们的印象已经淡薄了。可是从鸦片战争起，满清政府卖国求荣，成了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的双重代表，新仇勾起旧恨，太平军起来反抗满清政府，自然不肯保持那种发式，恢复了汉族让头发自然生长的形态，这种形态粗粗看上去似乎头发很长，所以太平军被人称作“长毛”有了形像上的原因，其实梳了辫子的那种头发才真的长呢！遗憾的是：子孙们从血缘关系出发，认认真真的保护着这件传家宝的时候，却把这口刀所体现的革命精神忘怀了，这是太公在地下不能瞑目的。等到第四代在新的历史条件下重新走上太公革命道路的时候，却因为历经各种变故，这把刀找不着了，由此可见，这把刀虽然曾经寄托了太公满怀激情的希望，太公的革命精神却不是通过这把刀，而是经由祖国的命运传递下来的。
2.一名秀才的始终
故事要从太公的太公说起。
无锡的荡口，这里是江南水乡，农田灌溉和排涝都很方便，是全国少有的肥沃地方。初秋，天气还挺热的，一老一少在田头树荫下歇晌。眼看丰收在望，他们心里有着说不尽的喜悦。他们没有土地，但有十几亩地的永佃权。那是祖上化钱买来的。所谓永佃权是预付了好几年的租金。到了子孙手里显得地租比较便宜。他们父子是壮劳动力。婆媳又都是天足，农忙时也能下田干重活。全家称得上一声兵强马壮。他们家还有牛和船，是相当殷实的。可是他们心里不舒畅。荡口乡是华家的天下。江南流行的评弹小说“三笑”故事就发生在这个地方。根据考证，“三笑”中唐伯虎点秋香的情节是虚构的。但“三笑”所描绘的背景一华家奴仆成云，高楼连苑起，却是真实的，而且从明朝到清朝没有多少变化。徐家在荡口属于杂姓。杂姓都是佃户，而且不论已经在这里住了多少代，总是被人称作外来户。荡口的一切是非曲直都由华家的当家老爷说了算数。乡里的所有官人不是华家的也是为华家办事的。这些年虽然平静，没有发生过大事，但是即便日常琐碎小事，发生了争执，处理的结局有一个原则，除非是华家占到便宜，否则决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父子两人伴随着丰收喜悦的却是满腔愤怒。正好在这时候，六、七岁的孙儿跑过来玩耍。老者想到此后几代人不能再过这种受人欺凌的生活了。他磕去旱烟嘴中的烟灰，对少的说：“让孙儿读书吧！日后不能谋上一官半职，也可以少受华家不明不白的欺侮。”这是荡口徐家影响到以后几代人生活的决策。老者万万没有料到他的这一决策不仅没有使他的子孙扬眉吐气，反而使他们落入一贫如洗的深渊。
十多年之后顽童果然成了读书人，而且还让父辈们眉开眼笑的中了秀才。可是他们没有估计到：他家从此丧失了劳动力。秀才教蒙馆为生。徐祖源出世了。几年之后，徐祖源在父亲的蒙馆里读书，他聪明伶俐，完全是一副很有出息的样子。可是蒙馆先生生活上却一年不如一年。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农田的活计全得请人干。他又不善于经营，教蒙馆的收入抵不上农田的开销，入不敷出，但他不相信这就是他的命运。如果他有自知之明，早些变卖他家的船和牛，甚至永佃权，手里掌握一些银两或许还有一条生路。可是他不肯这样干，他想命运总会好起来的，他对逼债逼租的事总是拚命的往后拖，结果越拖越不济，像船和牛这些重要的生产工具都是在十分紧迫的情况下被华家强行牵走的。按时价计算这些东西连一半的价钱都没有拿到手。至于土地他只是交不齐租子，按惯例是不能夺佃的。要夺也要扣除欠租之后把余下的永佃权金额还给他家。但华府的帐房不是这样算的，照他们的算法，土地白白的给了华家还嫌不够呢！蒙馆先生夫妻二人一口冤气咽不下去，从此双双一病不起，不久就先后离开了人世。怎样安葬二位先人呢？你祖源这时才16一17岁，有什么办法？还是得去找华家。于是三闻住房抵押给了华家，借到几两银子先后买了两副薄皮棺材，埋了两位先人。按说抵押并不是出卖，只有过了时限还不出借款，房产才有可能归债主所有。可是徐祖源刚刚把父母安葬完毕，华家就来驱逐他了。到哪里讲理去？徐祖源从此变成了居无定所的打短工的。徐祖源很快从一个活泼的青年变成了沉默寡言的小老头儿。可是胸中这股怨气，时不时地总会发泄出来。在百姓眼中他是一个爱打抱不平的人，而华家老爷们总是嫌他惹是生非。
3.投奔大平军
无锡是商品经济发育较早的富庶地方。历史上在这里很少打过仗。所以在社会上一直流传着“好人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说法。可是自从鸦片战争以来局面改观了。第一次鸦片战争，英军攻打江阴，占领镇江。在南边占据了浙江的镇海，还到过乍浦，都是离无锡很近的地方。无锡的局势和人们的观念随之大变。徐祖源在18岁时投身绿营（清政府募集汉人组成的军队），靠着他勤劳肯干又有一定文化水平，不久就当上了一个小头目。太平天国运动席卷半个中国，满清政府为了对付太平军，在各地方兴办团练。不知道是清政府的统一安排，还是绿营长官吃空名字，徐祖源他们这一小队人划归了荡口的团练局。按理说，徐祖源他们是团练的骨干，应该由徐祖源当主要的负责人。可是徐祖源对于乡绅们有一股天然的抵触情绪，而在乡绅们眼中徐祖源是一个不听话的人。双方互相看不顺眼。他们让徐祖源担任一个没有实权的副职，只能管操课，其他什么事情都不能作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当正职，他们宁愿让它空着，不要徐祖源干。
咸丰10年(1860年)。清政府在江南对付太平军的江南大营打得很不像样，无锡的局势很紧张了。一天华府的家丁们说是捉到了两个太平军的奸细交给徐祖源他们看管。
家丁们的薪饷是在团练局开支的，但不受团练局管辖，每逢有什么危险的军事任务或艰苦的劳务，他们照例是不去的。他们却常常狐假虎威的指手划脚，似乎处处高人一等。徐祖源对他们是很有气的。这回他们没头没脑的送“奸细”来。这时徐祖源作为团练骨干是站在清政府一边的，不能为了对家丁看不顺眼而拒绝收押奸细。但他是一个正直的人，对工作认真负贵，不背随声附和他说：“是不是奸细，你们说的不能算数。要审问审问。捉来的两个人当中有一个叫做刘文杰的，满脸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口音又不是当地人，便把他关押起来了。另一个说得头头是道，确实是当地的商人，徐祖源便把他放了。这一放却惹恼了团练局的老爷们。一位在局里当差的徐祖源童年的好友，半夜急急忙忙的私下跑来告诉徐祖源，说是华家当家老爷向上峰诬告徐祖源受了贿赂放跑了奸细。这是一个了不起的罪名。徐祖源面临杀身之祸。他对这些巧取豪夺他家产的乡绅们本来就恨之入骨，如今又对他栽赃诬陷，气得肺都要炸开了。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邀集了几位知心的部属找关在牢里的刘文杰，要他讲讲太平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刘文杰讲到“誓灭清妖”和“天下之田归天下人耕”时，用不着再讲下去，他们什么都明白了。时机紧迫，徐祖源串连了20多位部属，经过简单的准备，由刘文杰领路，投奔太平军去了。
徐祖源他们20多人，有扛枪的，有拿刀的。刘文杰知道二月份太平军曾在丹阳打了大胜仗，他们就朝丹阳的方向走去。他们怕后边来人追赶，走得很快。主要是在夜间走，白天找偏僻的小村落住宿。好在都是本地人，这样行动对他们来说一点困难都没有。等他们进入常州地界时，景况同无锡不一样了。经常碰到被打败了的散兵游勇和土匪。对待这些人徐祖源他们是不在乎的。他们由此了解到局势已乱，不再害怕有追兵了。他们改走大路。遇到正规的清军，他们就说是来支援前线的团练。几次都被他们混过去了。又走了两天，听说前边就是太平军的阵地，于是由刘文杰带两名穿便衣的弟兄提前去接头。就这样，他们很顺利地进入太平军防地，并受到热烈的欢迎。他们还受到犒赏。徐祖源被任命为司马。这大概是根据他带过来的弟兄人数定下来的。 初来太平军，什么都觉得新鲜。在清政府那边用的是阴历，而太平天国用的却是阳历（称天历，和现在的阳历不完全相同）。他们一时转不过弯来，连日期都弄不清楚了。
太平军的军装很有点像现在拳师们表演时穿的服装，上衣紧身窄袖，而裤子稍形肥大而较短。对于作战和行军都很方便。显然是从实践经验中得来的。太平军崇尚红黄二色。典型的服装色彩是黄巾包头和红色衣裤。但似乎没有作统一规定，弟兄们穿什么颜色的都有。可是绝没有穿白色或黑色的，这是在不统一中又有统一。头一天看到太平军很有点奇装异服的感觉。等到太平军接受他们，他们也穿上这种军装时，亲身体验到一种威风凛凛的感受，干活行动又很方便，他们爱上了这身军装。
太平军没有强行要求他们把辫子剪掉。可是等到他们了解到辫子是民族压迫的象征时，便都把辫子剪了。但使他们难堪的是：辫子虽然剪了，额上部的头发却一时长不出来。使人一看就知道是新过来的弟兄。等到用黄巾把头裹起来后才使他们摆脱了这一窘境。太平天国的方针政策，他们在很短的时间里没有办法都弄得很清楚。但从和老兄弟的接触中，他们深深地体会到，太平军是站在佃户人家一边，同华家老爷们决不是一伙的。徐祖源他们庆幸没有白白的冒这一场风险。
4.异姓兄弟
由刘文杰引见，军帅设宴接见徐祖源，并举行隆重的授刀仪式，这是太平军奖励立功军官的很高荣誉。徐祖源说：他初来乍到，怎能受此重奖！这位军帅道：“刘文杰是筹划军需的大员，他被人捉住，你们把他救出来，这就是大功。现在你又带这许多兄弟过来，怎么不该受奖呢！”他还说授刀是忠王的意思。徐祖源不好再推辞。他充满激情的跪下领受了这把战刀。他从此用这把战刀同敌人进行顽强的搏斗。兵败落难时仍和这把刀相依为命。最后临终时还把这把刀作为传家宝交给子孙。他是把全付身心寄托在这把刀上的。在这次授刀会上，徐祖源还被任命为卒长。这是一个要领兵独立作战的很重要的岗位。 正当徐祖源他们沉浸在新生的喜悦之中时候，消息传来，在太平军的凌厉攻势下，荡口的团练，打，打不过，逃，又逃不脱，在华府当家老爷带领下，向太平军投降了。按说从此以后，徐祖源他们可以同来归顺的荡口团练合并建制了。但思想上的恩恩怨怨，徐祖源他们和华家老爷们怎么也合不到一块去。如今老爷们带队来投，是形势逼迫，谁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呢！领导上很同情徐祖源他们的心情，没有强求他们合并。而让徐祖源带一支部队独立行动，掩护一支商队出入于苏福省（原苏州府）和上海及浏河之间。商队的首领是茅远斋，刘文杰是他的副手。
1860年夏天以后，清军在江南的主力已被击溃。但地方并不平靖。在商队往来的路上有几股被称作“枪匪”的政治土匪。他们明目张胆的在大一点的村镇上聚赌抽头，有机会时就坑蒙拐骗百姓，当瞅准有油水的主儿时候，就干脆抢劫了事。可是真正有钱的大户人家，向他们的头儿进贡，是受到他们保护的。百姓们对他们恨之入骨，称他们为“短毛”。这是从被丑化了的“长毛”一词引伸过来的。但是这些政治土匪有旧政府的社会基础，在地方上盘根错节，扎根很深。有时他们还强迫老百姓支持他们作战。百姓们出于无奈，自然不肯卖力。这就大大有利于徐祖源他们活动。这些政治土匪对于太平军的辎重志在必得。他们每次出动总是以蚱蜢船为先导。蚱蜢船是一种很小的船，船小速度快，往往一来就是一二十只。他们还有火枪。没有点战斗力还不好对付呢！徐祖源他们这支队伍，以和他一同起义的兄弟们为骨干，政治素质好，作战英勇顽强，又能严格遵守太平军的爱民纪律，秋毫无犯。商船队几次遇险，都由于徐祖源他们英勇作战，转危为安。茅远斋十分赞赏这支队伍。
茅远斋的这支船队物资丰富，目标很大。枪匪不能得手，不肯“罢休。徐祖源他们一般兵分三处，一部份在船上，一部份在岸上伴随着船走，再一部份穿便衣事先到可能有问题的地方占领要点。这一天徐祖源带着便衣出发了，在苏州和昆山交界附近，同枪匪的便衣遇上了。徐祖源他们先礼后兵，费尽口舌，枪匪怎么也不让他们过去。于是爆发了一场恶战。太平军的物资保住了，徐祖源却受了伤。茅远斋心中很不好过。出于这样一系列战斗中结下的真挚的友谊，待到徐祖源伤势稍有好转的时候，由茅远斋倡议，茅远斋，徐祖源，刘文杰三人结拜为异姓兄弟。
5.兵败落难
三年后，到了1863年的冬天，形势急转直下，局面变得对太平军十分不利。清政府的主力到了这个地区。当徐祖源他们最后一次送走茅远斋的时候，清军已经占领了苏州城。在敌我边界上，茅远斋说：不要在这里等候他了。他还拿出一些碎金碎银和银元交给徐祖源，要他们自己相机行事。这时徐祖源他们处于腹背受敌的境地。回苏福省同清军主力硬拼，不行。往北向青浦转移，那里是同洋枪队多次交手过的地方。虽然洋枪队的头目华尔，已经在其他战役中被太平军击毙，但洋枪队还没有消灭，是不是还在青浦也不清楚。他们在这个时候决不能去啃这块硬骨头。听说太平军的主力向江西方向开走了，徐祖源同他们联系不上。当地被打散了的政治土匪却蠢蠢欲动。在失败情绪笼罩下，在这两年中参加的新兄弟，纷纷开小差走散了。最后剩下不多的人，主要是当年一同投奔太平军的老兄弟。徐祖源眼看支撑不下去了。他把茅远斋给的碎金碎银分给了大家，要求大家分头藏身，等待机会再起。三年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们就这样挥泪告别了。
徐祖源的嘴唇上有一个缺口，体表特征很显眼。他带队投奔太平军的故事又人人皆知。而他在荡口又没有生活的条件，他回家乡是存身不住的。徐祖源用被子裹着他的那把战刀，在各地方流浪一段时间之后，来到了苏州的永昌乡。永昌是徐姓的聚居地，徐祖源的祖上可能同这里有渊源的关系。而他所以选中在这个地方落脚，却另有政治上的考虑。1860年太平军到达这里的时候，永昌的团练在反动地主控制下，组成“白头军”，曾顽强的抵抗太平军。等到抵抗不住的时候，又投降了太平军。大家都当了太平军。可是永昌的当家老爷们不甘心他们的失败，虽被太平军委任了官职，却在暗中同清军勾结。他们的阴谋败露时，理所当然的受到了最严厉处分。等到清军再度占领这个地方时候，当了“长毛”的“白头”们一下子都变成了“忠贞义民”。结果不少人被弄得稀里糊涂，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一边的了。这种阵线不明的状况，很有利于徐祖源藏身，左邻右舍都知道徐祖源带着有一把战刀，却没有人告发他。不久之后，徐祖源在这里认了宗，又多了一层保护。自从经过这场大变动，苏州的土地变得不值钱了。在这个条件下，徐祖源把剩下不多的钱买下了三四亩土地耕种。但他只是维持了生活。我幼年随父辈们去扫墓时，看见的只有太公太婆坟墓所在地的那点土地。其余的土地和房屋都作为看守坟墓的代价归坟客所有了。
6.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富翁
茅远斋的情况和徐祖源完全不同。太平军失败后，原来由茅远斋经管的太平军的物资成了无主财产，顺理成章的归为茅远斋所有了。有一条跑沿海运输的沙船，茅远斋本来就是以船老板的名义出现的，到了这个时候假老板就成了真老板。另一条沙船情况类似，经过一些周折之后，也到了他的手中。两条沙船的老板，可不是一个小人物了。茅远斋住到上海的租界里，过起了团团富家翁的生活。
十好几年之后，徐祖源在苏州庙会上碰到了刘文杰。刘文杰在卖布，老远就认出徐祖源来了。被打散了的老战友，又是异姓兄弟，在这些年中遭了多少难，经历了多少人间辛酸，一旦相见怎不老泪纵横呢！刘文杰略微的知道茅远斋的情况，他决心要把旧日老兄弟的这根断了的线重新给它牵上。他没有食言，也是机遇，他在上海福州路附近找到了茅远斋。他第二次见到茅远斋时，茅远斋提出把他家的小女儿嫁给徐祖源小儿子。刘文杰一下子被惊得口都合不拢来了。他定了定神，才说：“徐祖源可是一贫如洗呀！”茅远斋讲：“穷怕什么？我家姑娘过去，不就不穷了吗！”真是财大气粗呀！果真他就委托刘文杰在苏州市中心附近的肖家巷为徐家买了、房子。举行婚礼时，很多事务都是刘文杰帮着操办的。举行婚礼那一天，还通过各种关系请到了上十位过去的老兄弟，一阵寒喧之后，不由自主的都把话题转到了引起太平天国运动的种种矛盾，不仅一个问题都没有解决，反而变本加厉，更严重了。若不是受婚礼喜庆的约束，准会出现大家抱头痛哭的场面。即便如此，大家还是强忍着眼泪，唏嘘不已。
茅远斋为我祖父买下的这栋房子，我的印象至今还很清楚。 我祖父一家住在那里是用不完的，所以出租了一部分。门厅和两边的耳房租给一家开裁缝铺子的。他们兼管看守门户。里边天井两侧的厢房，夏天热晒严重，又缺少通风。显然房租比较便宜。多年中一直由一家姓王的朝奉租住着。朝奉是当铺里站柜台收当的伙计。他们一般都有很好的职业涵养，他们是从来不会光火的。因为进当铺送当的人都是很穷或者急等用钱的人。他们当中多数人是只当不赎的。当铺总是把价钱压得很低。他们被压得恼火了，往往破口大骂或者用其他方式发泄他们的怒火。可是朝奉们有高柜台保护。这种柜台足有一米六十厘米多高。你打，打不着他。吐口水，吐不到他身上。任你怎样暴跳如雷，朝奉们只是笑嘻嘻的看着你。等到你筋疲力尽，平息下来的时候，他们才开口，问：“怎么样？还是当吧！”要是有其他办法的人，怎么会到这里来呢！当然只能屈服了。所以朝奉们不和人家吵嘴的修养是很有名气的。大概父亲爱上了朝奉先生的这种性格，同他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两代人决裂以后，朝奉先生是一位很重要的幕后人物。
房子有多余的，租给人家住，太公却不肯搬来享清福。他依然在永昌乡下种他那几亩田。年末带点土产来看他的儿子和儿媳，住几天就走了。他穿着一件旧的蓝布棉袍，在苏州上流社会中是很不合时宜的。但他不要求儿子给他做新衣服。很明显的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他儿子，以至对茅远斋，有着他不曾说出口来的不同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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