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隆教授在美国艺术与科学院为作者书写地址和电话。郭英剑摄
■郭英剑
在美国，很多高校的教授退休与否，完全取决于个人的意愿或者身体状况。因此，在美国大学中，人们总是能够见到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的教授，依旧站在讲台上传道授业。在哈佛英语系，要说最年长的教授，那无疑是传奇般的人物——百岁教授丹尼尔·埃隆（Daniel Aaron）。
刚到哈佛不久，一位有中国血统的美国著名女作家、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吉什·任（Gish Jen）女士告诉我第二天自己在美国艺术与科学院有个讲座，征求意见后，美国艺术与科学院也邀请我参加。于是，我们约定，第二天上午11点半，在哈佛英语系巴克中心大楼后面的小停车场见面，她开车来接埃隆教授和我一同前往。
就这样，在我还未正式拜访埃隆教授之前，就有了一次与这位百岁老人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走在已经进入三月、略有几分春意的剑桥大街上，我头脑中闪现的是有文字组成的一位名教授形象。埃隆出生于1912年8月4日，到今年，已经101岁了。他早年毕业于密歇根大学，之后进入哈佛大学研究生院。1937年，埃隆教授获得了哈佛大学的第一个美国文明专业的博士学位。哈佛毕业后，他在史密斯学院任教长达30年。1971年，埃隆转到哈佛英文系任教，研究领域包括美国文艺复兴、美国内战以及美国的进步作家等。1983年，埃隆教授在他71岁的时候退休。据说，时任哈佛校长说：只要埃隆教授在世，哈佛就会为他留一间办公室。他迄今还是哈佛大学英美文学荣誉教授。在英文系的所在地巴克中心大楼，依然有一间他的办公室。
埃隆教授是研究美国诗人茵曼（Arthur Crew Inman，1895~1963）的专家，编辑了诗人从1919至1963年长达1700万字的日记。他在文学批评方面的代表作为《左翼作家》，这是一本深入研究美国文学左派思想及其作家的作品。该书在当时轰动一时，在《纽约时报》评论的排行榜占有一席之地，后来连续再版13版。此外，他还一直是《纽约书评》的撰稿人。
正是由于他为学术所作出的巨大贡献，在1973年当选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后，也于1977年当选为美国艺术与文学院院士。埃隆教授最为人称道的贡献之一，是在1979年帮助创建了名为“美国文库”、主要出版经典的美国文学作品的Publishing。迄今为止，这一“文库”已经出版了200多卷的美国文学经典之作，被学界普遍认为是美国经典作品的权威版本。2007年，即在他95岁高龄的时候，埃隆教授还出版了《研究美国的学者》一书。2010年，埃隆教授荣获美国人文勋章。颁奖词说：“作为美国文库的发起人，他以权威版本的方式，出版了美国最重要的文学作品，从而帮助我们保留了这个国家的传统”。
我在11：25分到达小停车场。11:30分——正是我们约定的时间，站在马路对面的我，看到通向巴克中心大楼的后门慢慢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随后，看到走出一位推着老人使用的手推车的老人。出来后，他扶着手推车站在了那里，向外仰望。
他看上去顶多不过七八十岁的样子，身着一件泛白的米黄色的风衣，里面是正式的西服。虽然进入了3月份，但波士顿的天气，依旧还是带有寒意。他就那样站着在等候。我想，他应该就是埃隆教授了。
我走过去打招呼：请问您是埃隆教授吗？他说是的。我说我是吉什·任的朋友，也要一同去参加会议。当他听说我来自中国后，立刻问我：我正在看一本书，作者是位中国学者，你可认识？恰好，他所说那位知名学者，也是我的一位良师益友。我们一下子就进入到了一个深入的话题中。
不过10分钟，我们就到了目的地。美国艺术与科学院——这座在美国学术界享有盛誉的机构，原来离哈佛很近。车开进去，是一个安静的院落。
演讲大厅中，人们陆续到齐。吉什·任的演讲开始了。她讲东西方差异，主要谈中国，也介绍了自己出版的新书。讲座很精彩，讨论也很热烈。我特别注意到，坐在我身边听讲的这位百岁老人，在讲座的过程中，始终精神集中，认真聆听。
讲座以及讨论结束后，大家自由交流。坐在我身边的埃隆教授又饶有兴趣地转过来跟我聊天。他问我：中国有畅销书吗？它们是如何变为畅销书的？靠广告吗？你看不看中国的当代作品？如果看，你获取它们的渠道是什么？作品那么多，如何知道哪些作品应该读、哪些作品不值得读？中国有没有非常重要的批评家，他们推荐的书目就一定会成为畅销书吗？
我们就上述问题讨论了很久，直到大厅差不多只剩下我们几个人了。于是，我们也慢慢地往外走。在路上，埃隆教授跟我说，欢迎你到我办公室来找我，我还有很多东西要给你看呢。我问他，那我怎么才能找到您，他说：我写给你吧。说着，他就在旁边的沙发上缓缓坐下。我拿出笔记本，递上一支笔，他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地址和电话。
瞬间，我才有一种感觉，一位百岁老人，他思路清楚、反应敏捷、口齿伶俐（对这样一位老人来说，这么说一点都不过分），关键是，他一点也没有给人他是百岁老人的印象。单看外貌，他不过是七八十岁老人的模样，但说话时，他神态安详自然，思维敏捷。谈着谈着，带人进入学术的对话中，早已忘记了他是位老人，更不要说是位百岁老人了！
在跟埃隆教授告别时，我回头望去，隐约还能看到他的背影，虽然推着手推车显得步履蹒跚，但他的脚步却是那样坚定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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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70-1-1 08: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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